文2235:西风不相识2

wj2222  她上来很和蔼地亲吻我的面颊,又塞给我很多块糖,才叫我去睡。
  这个世界上,有教养的人,在没有相同教养的社会里,反而得不着尊重,一个横蛮的人,反而可以建立威信,这真是黑白颠倒的怪现象。
  以后我在这个宿舍里,度过了十分愉快的时光。
  国民外交固然重要,但是在建交之前,绝不可国民跌交。那样除了受人欺负之外,建立的邦交也是没有尊严的。
  这是“黄帝大战蚩尤”第一回合。胜败分明。
  我初去德国的时候,听说我申请的宿舍是男女混住的,一人一间,好似旅馆一样,我非常高兴。这一来,没有舍监,也没有同房,精神上自由了很多,意识上也更觉得独立,能对自己负全责,这是非常好的制度。
  我分到的房间,恰好在长走廊的最后第二间。起初我搬进去住时,那最后一间是空的,没几日,隔壁搬来了一个金发的冰岛女孩子。
  冰岛来的人,果然是冰冷的。这个女人,进厨房来做饭时,她只对男同学讲话,对我,从第一天就讨厌了;把我上上下下地打量。那时候流行穿迷你裙,我深色丝袜上,就穿短短一条小裙子;我对她笑笑,她瞪了我一眼就走出去了。看看我自己那副德性,我知道要建交又很困难了,我仍然春风满面地煮我的白水蛋。
  那时候,我在“歌德书院”啃德文,课业非常重,逼得我非用功不可。
  起初我的紧邻也还安份,总是不在家,夜间很晚才回来,她没有妨碍我的夜读。
  过了两三个月,她交了大批男朋友,这是很值得替她庆幸的事,可是我的日子也开始不得安宁了。
  我这个冰山似的芳邻,对男朋友们可是一见即化。她每隔三五天就抱了一大堆啤酒食物,在房间里开狂欢会。
  一个快乐的邻居,应该可以感染我的情绪。她可以说经常的在房内喝酒,放着高声的吵闹嘶叫的音乐,再夹着男男女女兴奋地尖叫,追逐。那高涨的节日气氛的确是重重地感染了隔着一道薄薄墙壁的我,我被她烦得神经衰弱,念书一个字也念不进去。
  我忍耐了她快两三星期,本以为发高烧的人总也有退烧的一天。但是这个人的烧,不但不退,反而变本加厉,来往的男朋友也很杂,都不象是宿舍里的男同学。
  她要怎么度过她的青春,原本跟我是毫无关系的,但是,我要如何度过我的考试,却跟她有密切的关连。
  第四个星期,安静了两天的芳邻,又热闹起来了。第一个步骤一定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开始放起来,然后大声谈笑,然后男女在我们共通的阳台上裸奔追戏,然后尖叫丢空瓶子,拍掌跳舞……我那夜正打开笔记,她一分不差地配合着她的节目,给我加起油来。
  我看看表,是夜间十点半,还不能抗议,静坐着等脱衣舞上场。到了十二点半,我站起来去敲她的房门。
  我用力敲了三下,她不开;我再敲再敲,她高兴地在里面叫——“是谁?进来。”
  开了门,我看见这个小小的房间里,居然挤了三男两女,都是裸体的。我找出芳邻来,对她说:“请你小声一点,已经十二点半了。”
  她气得冲了过来,把我用力向外一推,就把门嘭一下关上,里面咔哒上了锁。
  我不动声色,也不去再打她的门。我很明白,对付这种家伙,打架是没有用的,因为她不是西班牙人,西班牙人心地到底老实忠厚。
  她那天吵到天亮才放我阖了两三小时的眼睛。
  第二天早晨,我旷了两堂课,去学生宿舍的管理处找学生顾问。他是一个中年的律师,只有早晨两小时在办公室受理学生的
  “你说这个邻居骚扰了你,可是我们没有接到其他人对她抗议。”
  “这很简单,我们的房间在最后两间,中间隔着六个浴室和厨房,再过去才是其他学生的房间,我们楼下是空着的大交谊室,她这样吵,可能只会有我一个人真正听得清楚。”
  “她做的事都是不合规定的,但是我们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的抗议就请她搬走,并且我也不能轻信你的话。”
  “这是你的答复吗?”我狠狠地盯着这个没正义感的人。
  “到目前为止是如此!再见,日安!”
  过了一个星期,我又去闯学生顾问的门。
  “请你听一卷录音带。”我坐下来就放录音。
  他听了,马上就叫秘书小姐进来,口授了一份文件。
  “你肯签字吗?”
  我看了一下文件,有许多看不懂的字,又一个一个问明白了,才签下了我的名字。
  “我们开会提出来讨论,结果会公告。”
  “您想,她会搬出去?”
  “我想这个学生是要走了。”他叹了口气说。
  “贵国的学生,很少有象你这样的。他们一般都很温和,总是成绩好,安静,小心翼翼。以前我们也有一次这样的事情——两个人共一个房间的宿舍,一个是台湾来的学生;他的同房,在同一个房间里,带了女朋友同居了三个月,他都不来抗议,我们知道了,叫他来问,他还笑着说,没有关系,没有关系。”
  我听了心都抽痛起来,恨那个不要脸的外国人,也恨自己太善良的同胞。
  “我的事什么时候可以解决?”
  “很快的,我们开会,再请这位冰岛小姐来谈话,再将录音带存档,就解决了。”
  “好谢谢您,不再烦您了,日安!”我重重地与他握了握手。
  一个星期之后,这个芳邻静悄悄地搬走了,事情解决得意外顺利。
  这事过了不久,我在宿舍附近的学生食堂排队吃饭,站了一会,觉得听见有人在说中文,我很自然地转过身去,就看见两个女同胞排在间隔着三五个人的队里。
  我对她们笑笑,算打招呼。
  “哪里来的?”一个马上紧张地问。
  “西班牙来的。”另外一个神秘兮兮地在回答。
  “你看她那条裙子,啧,啧……”“人家可风头健得很啊!来了没几天,话还不太会说,就跟隔房的同学去吵架。奇怪,也不想想自己是中国人——”“你怎么知道她的事情?”
  “学生会讲的啊!大家商量了好久,是不是要劝劝她不要那么没有教养。我们中国人美好的传统,给她去学生顾问那么一告,真丢脸透了!你想想,小事情,去告什么劲嘛——她还跟德国同学出去,第一次就被人看见了……”我听见背后自己同胞对我的中伤,气得把书都快扭烂了,但是我不回身去骂她们,我忍着胃痛端了一盘莱,坐得老远的,一个人去吃。
  我那时候才又明白了一个道理,对洋鬼子可以不忍,对自己同胞,可要百忍,吃下一百个忍字,不去回嘴。
  我的同胞们所谓没有原则地跟人和平相处,在我看来,就是懦弱。不平等条约订得不够,现在还要继续自我陶醉。
  我到美国去的第一个住处,是托一个好朋友事先替我租下的房子,我只知道我是跟两个美国大一的女生同分一幢木造的平房。
  我到的第一天,已是深夜了,我的朋友和她的先生将我送到住处,交给我钥匙就走了。
  我用钥匙开门,里面是反锁着的,进不去。
  我用力打门,门开了,房内漆黑一片,只见一片鬼影幢幢,或坐或卧;开门的女孩全裸着,身体重要的部分涂着荧光粉,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地,倒也好新鲜。
  “嗨!”她叫了一声。
  “你来了,欢迎,欢迎!”另外一个女孩子也说。
  我穿过客厅里躺着的人,小心地不踏到他们,就搬了箱子去自己房间里。
  这群男男女女,吸着大麻烟,点着印度的香,不时敲着一面小铜锣。可是沉醉在那个气氛里,他们倒也不很闹,就是每隔几分钟的锣声也不太烦人。
  那天清晨我起来,开门望去,夜间的聚会完毕了,一大群如尸体似的裸身男女交抱着沉沉睡去,余香还燃着一小段。烟雾里,那个客厅象极了一个被丢弃了的战场,惨不忍睹。
  这些人是十分友爱和平的,他们的世界加入了我这个分租者,显得格格不入。
  比较之下,我太实际,他们虚,这是我这方面的看法。
  在他们那方面的看法,可能跟我刚刚完全相反。
  虽然他们完全没有侵犯我、妨碍我,但是我还是学了孟母,一个月满就迁居了。
  我自来有夜间阅读的习惯,搬去了一个小型的学生宿舍之后,我遇到了很多用功的外国女孩子。
  住在我对间的女孩,是一个正在念教育硕士的勤劳学生,她每天夜间跟我一样,要做她的功课。我是静的,她是动的,因为她打字。
  她几乎每夜打字要打到两点,我觉得这人非常认真,是少见的女孩子,心里很赞赏她,打字也是必须做的事情,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。
  这样的生活,我总是等她夜时收班了,才能静下来再看一会书,然后睡觉。
  过了很久,我维持着这个夜程表,绝对没有要去计较这个同学。
  有一夜,她打完了字,我还在看书,我听见她开门了,走过来敲我的门,我一开门,她就说:“你不睡,我可要睡,你门上面那块毛玻璃透出来的光,叫我整夜失眠;你不知耻,是要人告诉你才明白?嗯?”
  我回头看看那盏书桌上亮着的小台灯,实在不可能强到妨碍别一间人的睡眠。
  我叹了口气,无言地看着她美而僵硬的脸,我经过几年的离家生活,已经不会再生气了。
  “你不是也打字吵我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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